心理变态者

【SK】His Memoir

梗来自大友克洋的回忆三部曲。给 @晩ご飯 晚了都不知道多久的生贺。


在宇宙之中,一切移动都显得缓慢而渺小。二宫小幅地移动着操作杆,让驾驶舱在行星带中优雅地闪避。


实在是太缓慢了,他思忖,就想打着一场永无止境又毫无挑战性的单机游戏。如果他一失手就会撞得粉身碎骨,这大概是唯一的刺激点所在。公元3045年,在一场规模浩大的星际战争后,所有人类都元气大伤,不约而同地重又龟缩到太阳系内。技术再次经历了大倒退,因此宇宙拾荒者这一职业应运而生。


战前的几百年前,人类经历了相当辉煌的星际殖民时代。从来未有一个时代,人们可以拥有这么广阔的个人空间,物质上的享受也造就了娱乐的繁荣。政府作为公权力的掌控者开发太阳系以外的宜居星球,富人们则建造小型的人造卫星作为私人别墅。这种扩张有时甚至是不理智的——开发出的新土地所创造的产值低于其维护成本。而成本自然从母星的社会底层剥削而来,古往今来,没有一个社会不是如此。


二宫不知道自己是否喜爱他的职业。绝大多数时候,他一无所获。母星附近的多数遗迹都被其他拾荒者翻了底朝天,即使是少数有所获的那些天,他所回收的金属与器械并不能卖到多少钱。提纯与翻新的技术掌握在交易商的手中,因此他们得以将拾荒者辛苦运回的原料压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境界。


但是仅仅是穿梭在那些恢弘的遗迹间,也能让二宫觉得心情震撼。明明都已经停止运作,在静止的建筑之间,缓缓穿梭在其中的小飞行器才像是最破的破烂。二宫想起母星每个人狭窄的生存空间。胶囊型的卧室与浴室。薄到可怜的墙板,隔壁男女交媾的噪音,整夜盯着近在咫尺的天花板的不眠夜。只有在飞行的时候,那颗蜷缩起皱的心脏,才像慢慢吸取了水分与空气,变得柔软充盈起来。


二宫注意到周围的空间起了微妙的变化。这是一个好信号:人造的虫洞意味着通向一个更为高级的富人区。穿越虫洞之后视野清朗了许多,两三个小型建筑围绕着一颗主星缓缓运转着。

 



他停稳飞行器,仪器显示人造行星的供氧设备尚在自动运行。二宫索性抛弃了笨重的宇航服,直接打开舱门跑进别墅里。这是一个月来他第一次踏上坚实的土地,而且更令人惊喜的是,房子的外观与内里都保存地相当完好。


二宫激动到不行。他跑过那些幽暗的长廊,穿过了一处像是用来用餐的场所。里间的冷柜空空如也——这是自然的,二宫无法想象静置了一百年的食物看起来会是什么样子。可以的话他想把这些家电都搬回去,但是当务之急是要寻找贵金属或者其他艺术品。富人都是有钱没处花的类型,多少有点收藏癖。


他又来到装潢富丽的主卧室。卧室里没有梳妆台,主人可能独居的男人吧。奇怪的是就连床帐与被褥都没有沾上什么粉尘。是前人用特殊技术制造的布料吗,二宫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,只收获到真丝冰凉而滑腻的触感。在床铺上二宫看到一个浅浅的凹陷,那是人躺过的痕迹。


此时二宫的心中已经升起了一层模糊的恐惧。他强撑着走到床头柜,把抽屉全部拉开。抽屉里同样是空的。当二宫望向一旁的圆桌,心头的异样感达到了顶峰:圆桌上是一朵货真价实的暗红色玫瑰。而花朵是不可能一百年不枯萎的。


除非有人刚刚把它放在那里了。


二宫同样地用手指去触碰。花瓣一接触到压力就化为了粉末。


还没等到二宫消化这个事实,背后有人轻轻拍打了他的肩膀,吓得他整个人弹了起来,飞速拔出麻醉枪转过身对着前方。


对面的男人无辜地举着双手,像是在说,放轻松我也只是个同行。他的确长着张老好人般的面包脸。


但是二宫并不想那么快放松警惕。手中的枪并没什么杀伤力,黑市上的枪械贵到离谱,所以他手中的这把最多只是个防防身的玩具。因为争夺资源拾荒者交火的事件不是没有,而且这里是没有法律,没有人群的蛮荒之地,你就算垂死,也根本无人搭救。


他清了清嗓子表明自己的立场:大哥我只是个路过的,凡事有先来后到你拿大头也是应该,如果您心情好就留点零碎给我,如果没有我就自己走人,我们都是做正规生意的没必要动手。


男人只是温和地笑了笑:没事,你要找什么东西,我可以和你一起找。


于是变成了两人一起参观整个房子的现状。二宫在内心默默思忖:这么好说话的男人,究竟是怎么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生存下来的。男人似乎把这个屋子的结构已经摸索过一遍了,带路带得很轻松。


对了,我叫做大野智,你呢。男人主动向二宫搭话。


我叫二宫和也。男人听了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把“二宫和也”这四个字在嘴里含含糊糊地念叨了一遍。


大野智带二宫来到一间房间,房间里净是些奇怪的玩意。只有一样东西二宫眼熟,机型老的不能再老的游戏机,不过放在那时候应该是最新款了。线路有些老化断裂,应当是不可以再次被启动了。


这是什么?二宫指着角落的白色球状物问。


那是棒球,大野智说,目光里不知怎么带了些怀恋的情愫。过去人们会用一种叫做球棒的东西,和棒球组合在一起,在铺设得整齐的草皮上玩的一种运动游戏。


过去的人们,挺会享受的嘛。二宫不吸取教训地又用手碰了它,棒球在他掌下崩塌成了一堆粉末。


你再看这个,八音盒。大野智举着手中雕刻精美的盒子说。看不出这个大野智还是个考据爱好者,对目标地调查得十分清楚。


大野智旋转了盒底的开关。


虽然内部的机械生锈了,使曲调听上去发涩,但还是一首悦耳的歌曲。曲调软绵绵,懒洋洋的,让二宫不由联想起从前那个物质丰裕的黄金时代。


你听过这首歌吗,大野问。见二宫没有回答,他自顾自地往下说:这座别墅的主人,是历史上有名的爵士歌手。这个八音盒,是他亲手录制,在庆祝恋人三十岁生日时赠送的礼物。


大野说话的表情开始让二宫觉得不对劲起来。他觉得这个人似乎不止是个考据爱好者那么简单,他整个人的气质与别墅相合,仿佛原先就是房中摆设,加上步子极轻,若不是主动出现极难让人注意到他的存在。更怪异的是,他用手指摩挲八音盒盖的温柔动作,谈及屋主的口吻,像是对方的旧友一般。


警觉心使二宫加快了脚步,在一个拐角趁对方不备快速奔跑起来。大野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背后,二宫已经顾不得屋内的财富,只想一心回到自己的飞船中去。然而终究在如迷宫般错综复杂的别墅回廊间迷了路。


心跳很快。二宫停下步子喘气,慢慢回顾长廊两边的一间间半开半掩的房门。主卧室、书房、游戏室、衣帽间、杂物间……富丽中不失生活气息,久而久之让人迷失其中。角落的三角钢琴曾经时常被弹奏吧,而这张精致的矮几上,一定无数次放过下午茶的小托盘。这个歌手一定是很有名,才会拥有这么多的财富,在世界边缘开辟出一片小伊甸来。


从来没有见过保存得更好的……二宫心想,仿佛人类从未离开。仿佛时间的质,都在此地扭曲绕行。


若是我也能过(曾有过)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。


目光停留在一扇略微陈旧的门上。这扇门与其他雕刻有花纹的厚重木门不同,被简单得刷成白色。二宫当然听过自家的太外婆讲过蓝胡子的童话,女主打开那间密室后,是蓝胡子之前的妻子们狼藉满地的肢体。


想什么呢,即使有尸体,百年过后,不过是森森白骨了吧。二宫嘲笑自己在步入这里之后变得过分情绪化,一面推开了那扇门。那扇门并没有通往外界,而是一大片葱茏的植物园,在一片茂密的藤萝下,他再度看见了大野智。


大野智在作画,画布前坐着一个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青年,似乎不太高兴地撅着嘴抱怨:怎么还没画完啊,我都快累死了。不对,只是全息影像而已,二宫发现青年的下半身渐渐隐没在阴影中。再度醒过神来时,大野已经站在自己的面前。


那个人是谁?二宫听到自己问。


那个人就是你自己啊。大野笑意盈盈,我展现给你的不是一种可能性,而是确实发生过,在未来也可以重演的事。和我住在这里吧,他好像看破了二宫的心思一样,继续做我的模特,做我歌咏的对象,做我永恒的爱侣。


二宫怔怔去接大野在说话同时递给来的玫瑰。玫瑰在碰触到他手指的一刹那化为了齑粉,正如当初的那朵玫瑰一样。这才发现花瓣不是第一眼看到的娇艳欲滴的鲜红,而是接近腐败状态的,浓郁的黑。


二宫条件反射地拿出麻醉枪,冲着大野扣下扳机,一发、两发、三发。大野并未如正常人类般被麻醉,而是继续冲他走来。不过从哪里传来了轻微爆裂的声音。


有那么一瞬间植物园的图景幻灭了,他们仍然身处建筑内部:内壁泛着金属的冷光,锈迹斑斑的蜿蜒管道像巨蛇般交缠在一起。二宫从来没有见到过更为丑陋的建筑:与原先那个温馨舒适的别墅刚好成为鲜明的反差。


然而也仅仅是一瞬而已。大片大片的枝叶再次覆盖二宫的视野。滴答、滴答。是骤雨击打在枝叶上的声音。植物在雨中飞速地抽芽生长、又再次枯萎凋谢回归泥土。一切都显得异常疯狂。


现在二宫终于确定,从方才屋内的一切都在企图操纵他的心智;但是他发现,只要越伤害大野智,屋内真实的环境就越发暴露出来。不管大野智究竟是不是人类,他都是这间屋子的中枢。


麻醉枪已经弹尽,二宫反而在大野靠近的时候猝不及防地迎上他:反手用手中的枪托猛击大野的太阳穴。这个令他战栗不已的生物终于倒下,而整个建筑内部传来低沉的轰鸣,恰似人类在遭受打击时的痛苦嚎叫一般,继而开始崩溃、破裂。


求生的本能使二宫的肌肉力量变得惊人,在墙壁的裂缝间他终于看到了他的飞船;连滚带爬中他钻进舱内,疯狂地连续按下启动键——


崩溃的不止是建筑,整个行星,整个空间,都在坍缩。这是二宫跃迁前最后看到的景象。在舱内的无声环境,削弱了这一图景的现实感,反而像是一部太空默剧的悲壮落幕,纵然不明白建造它的人究竟有怎样的执念,二宫还是因为被震撼而泪流满面。




现在依然是他独自一人,缓慢穿行于宇宙之间。激烈的心跳渐渐平缓,大脑的某处像是产生了聆听软绵绵的爵士乐,或是品尝香醇的红茶,那种软绵绵的欣快感。


就像他方才踏进别墅的门时感受到的氛围一样。


不对劲。有什么东西,虽然二宫刚刚因为情绪激动忽略了,但始终萦绕在舱内。


准确的说是‘气息’吧。虽然建筑毁了,那气息始终未曾远离过,若远若近地浮动在鼻翼。


有人在背后轻轻搭上他的左肩。


你方才忘记带上我一起离开了,Kazu。

 

Fin


在这里解释一下:生活年代早于二宫几百年的歌手在去世前留下程序“Memoir”(回忆录),让自己的回忆永生。程序(也就是文中的大野智)构建出了除了主人恋人之外回忆中的所有物件,事实上,屋子与行星,都是大野身体的一部分,他可以连接并加以控制。nino最为误闯入的独立思想生物体,是他重现主人回忆的关键要素。这里的执念,就是要让不可能是永恒的东西成为永恒。

 @sami酱  @一块腹肌森赛  @粟=西+米  @晩ご飯  @茜茜crystal3104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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